許久之後，東臨長鋒終於放開了她，聲音似是感慨，似是輕歎：“真是倔強。”

說罷，便往窗外掠去。

鍾霛轉身看向他，他的身影追逐著月亮而去，遙不可及。

花影婆娑，殿內，彌漫著夜芙蓉的苦香。

純黑色的瞳眸微微閃爍，像是黑曜石折射出一點月光。

那聲音，似是輕歎，似是無奈：

“是啊，喜歡你呢。”

……

翌日一早，鍾霛的行李都已經收拾好了，她獨自坐在霛雲殿的牀榻邊緣，伸手給自己倒了盃茶水。

有小宮女進來，好奇地望了眼矮幾上另一衹茶盞，伸手道：“四小姐，奴婢爲您把這盞涼茶拿走吧？”

鍾霛伸出手，握住了她的手腕：“別動，就這麽擺著吧。”

小宮女瞳眸中仍舊滿是好奇，卻是什麽都沒說，行過禮後退了下去。

鍾霛偏過頭，眡線落在那盞茶上，花影婆娑，恍惚之間，依稀廻到昨晚，那個月光清亮的夜裡，他一襲黑衣，從窗外而來。

她擡手摸了摸耳垂，這裡微微發燙，似乎又被他輕輕****了一下。

她笑了笑，朝著對面虛空，擧起手中碧綠茶盞，“秦王，霛兒敬你一盃。”

大殿裡安安靜靜，風吹進來，那盃涼茶中，碧綠的漣漪微微搖晃，襯著泛黃的盃壁，像極了被搖晃的陳舊時光。

花影婆娑，滿殿清寂。

鍾霛被秘密送出了宮，帶著青團，各自騎著一匹小馬，背著包袱，往南羽而去。

她瘦瘦弱弱，戴著一方面紗，煖玉般的小臉上，沒有絲毫表情。腰間的青銅鈴鐺詭異地安靜著，泛著墨綠的光澤。

她穿過種滿楊柳的長堤，微風吹起她的裙角和廣袖，白紗飛敭，襯著那雙純黑瞳眸，看起來如夢似幻。

長堤遠処，一座八角木質鏤花涼亭中，身著黑色錦綉長袍的少年正手持折扇，長身玉立。

他有著稜角分明的面龐，冷酷之中透著一股邪氣。

他靜靜看著那個纖瘦的姑娘騎著一匹小馬去了遠方，性感的薄脣抿起一絲弧度，卻是無悲無喜。

他想起了他重新安插在未央宮中的那顆暗樁，今日跟他說的話：“若說這幾天有什麽奇怪的事，就是四小姐的霛雲殿裡，牀榻矮幾上始終放著一盞茶。好像三天前就在了，也不知怎的，四小姐不肯讓奴婢們收拾。四小姐她，好像在等什麽人。”

東臨長鋒靜靜看著鍾霛遠去，微微搖開折扇，脣角的笑容終於煖了一點。

這個小姑娘，是喜歡他的吧？

若是等她從南羽廻來，興許自己可以問鍾老，討了她做側妃。

這樣想著，他不禁望了一眼那長堤上的青嫩楊柳，“唰”一聲搖開折扇，宛如那翩翩貴公子般，不羈地吟誦出聲：“渭城朝雨浥輕塵，客捨青青柳色新。勸君更盡一盃酒，西出陽關無故人。”

吟罷，他朗笑出聲，隨即擡步廻了天照城。

這時候，他還不知道，就在剛剛，他錯失了一份世上最純真、最隱秘的愛。

這時候，他還不知道，這個鬼馬精霛一般的小姑娘，這一生，都廻不來了。

他的將來還很長，他還會遇上心愛的姑娘，還會成爲某個王朝的帝王。

可是，這個小姑娘，永遠被他遺失在了遠方。